“我为什么是日本人？”被东北人收养的日本弃婴，长大后用一生报答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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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为什么是日本人？怎么也想不通。”说出这句话的，是一位操着纯正东北口音的老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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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名叫，中岛幼八。他说：我的故乡不在日本，而在中国，一个普通的东北小镇。是这片土地，以及土地上的人，给了他第二次生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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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么回事？1945年，战争接近尾声。一名日本男孩，被日本政府抛弃在战场，靠着中国百姓的拉扯，熬过了死亡……自此，男孩有了个中国身份：来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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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条小命，我来拉扯”太平洋战争爆发的第二年，日本国内军国主义思潮盛行。1943年，抱着“开疆拓土”的幻想，中岛父亲带着家人加入了长岭八丈开拓团。年仅1岁的中岛幼八跟随父母，在东北安家落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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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中岛父亲和母亲可还没等到幻想成真，1945年，日本宣布战败。那些受到政府蛊惑的日本百姓被率先抛弃，滞留在中国，送往苏军的集中营。而早在战败前，中岛父亲就被强征入伍，成为战场上的炮灰。留下怀有身孕的母亲，和年幼的孩子相依为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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集中营的日子痛苦不堪，疾病肆虐、饥寒交迫，每天都有人饿死、冻死、病死……直至，中国百姓的出现。冰天雪地里，一群素不相识的中国百姓，送上吃的喝的，救下一条条生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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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满3岁的中岛幼八，也到了濒死的边缘。眼看孩子就要不行了，中岛母亲只好心一横，托人在当地寻个好人家收养孩子。最初，收养孩子的是沙兰镇的李姓人家。结果李家人一瞧幼八那副病怏怏的样子，吓得连忙拒绝，生怕孩子养不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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喧闹中，孩子的哭声格外清晰。一旁看热闹的接生婆孙振琴，推开人群，一下子把孩子抱了过去：“这条小命多可怜，你们不要的话，我拉扯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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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养母孙振琴被抱回家的幼八因营养不良，身体已经虚弱到浑身青紫，肚子肿得像一个球。养母不嫌弃，日日给他按摩肚子，将吃的嚼烂，再嘴对嘴地喂给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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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养母的呵护下，幼八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。记忆已经模糊不清，但养母那双手在身上留下的温度，依然清晰如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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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至今日，他常挂在嘴边的是：“我流的是日本人的血，长的是中国人的肉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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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绝不回日本”有时候，生母会悄悄来看幼八。只见孩子穿着一双可爱的虎皮鞋，小脑袋剃得精光，唯有脑门上留下一小片刘海。那模样活脱脱像是从中国古画中蹦出来的童子。养母唤孩子：来福，寓意吉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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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母望着幼八，神情复杂。她无数次想开口将孩子要回，可话到嘴边，又说不出口。养母同样满心忐忑，生怕自己倾尽心血抚养的孩子，就这样被抱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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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养母孙振琴担心的事情，终究是发生了。1946年，中国政府陆续将幸存的开拓团民遣返回国。生母不愿将孩子留在中国，再次来到养母家，明确提出要将孩子带回身边。还没等养母开口答应，生母已经迅速抱起幼八，撒开腿就跑。养母见状，心急如焚，在后面紧追不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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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方僵持不下，找到了区政府。区干部想出个好主意：把孩子放在两个母亲之间，孩子跟谁就归谁。迈着小碎步，小幼八蹒跚地直奔养母怀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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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次上门，生母拿着毯子和黄铜水壶，走到养母面前，深深地弯下腰：“这孩子就拜托您了，请多多关照。”

养母接过毯子，又缓缓退给生母：“天冷了，路上用得着，你们留下吧。”

这一刻，两个同样深爱着孩子的女人达成了和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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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八的童年记忆，全都是关于故乡沙兰的。

在河边放牛，在树荫下乘凉，数着天边的云朵。到了冬天，坐冰车、打冰猴、滑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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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至，一封远方的来信。原本平静快乐的生活，泛起了层层涟漪。1955年，生母通过红十字会寄来了一封信，再次提出了想要接回儿子的请求。幼八记得，当时几个陌生的大人围了过来，问他：想不想回日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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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，在幼八的眼中，“日本”这两个字陌生又恐怖。日本人都是凶恶的侵略者，他怎么也想不通，自己为什么是个日本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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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坚决地回答，不回去。一旁的养母没有说话，只是紧紧抱住他，眼泪悄然滑落。直至成年后，幼八才明白到，养母那眼泪背后难以言语的复杂心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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偶然间，他看到养母叫人代笔写给生母的信：将来幼八长大了，我们虽没有儿子，也一定叫你儿子回国，使得你母子见面欢聚度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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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忽然感到一阵惭愧，原来养母的心胸，远远超出了想象。如此包容与深沉，跨越了血缘与国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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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再也没见到妈妈”日本与沙兰，被茫茫大海隔开。但生母会从远方寄来亲笔信，和各种新奇的东西，牛仔裤、尼龙袜、儿童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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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八第一次了解到：自己的名字是中岛幼八，出生在日本东京。生母叫中岛清江，是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妇，他还有一个姐姐，回国后因病去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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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中岛幼八和姐姐中岛三子有回，生母寄来明信片，上面是日本富士山的雪景，壮丽而幽美。那个脑海中遥远又恐怖的日本，开始变得没那么可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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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真正彻底改变他对于日本看法的，是时任太平沟小学老师的梁志杰。他像大哥一样照顾幼八的生活，幼八对他又依赖又崇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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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，梁老师为幼八介绍了日本的真实情况。也是梁老师告诉幼八，日本普通百姓同样是那场侵略战争的受害者。在梁老师的讲述中，幼八心中那原本沉重的、身为日本人的负罪感，慢慢地消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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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7年的隆冬，幼八15岁。梁老师对他说了一句足以改变他一生的话：“你如果回到日本，为中日友好做出努力，该多么值得高兴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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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句话在幼八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他第一次意识到，原来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孩，也能做成那么了不起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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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是出于对孩子终将离去的预感。有天，养母语重心长说：“如果你想回日本，就跟妈直说，妈把牛卖了，给你当盘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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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时局弄人。幼八刚办好回国手续，就收到通知，接运遗孤回国的船即将起航。16岁的中岛幼八匆匆登上了遗孤回国的最后一班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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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成了中岛幼八一生中最后悔的事，他没有想到那一去竟是永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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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8年，16岁的幼八回到日本。刚下船，一直在岸边等待的生母，早已泪流满面，紧拉着他的手，再也没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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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中岛幼八和生母（右）回到日本的生活，充斥着各种不适应。首先语言不通，饮食也不习惯。吃生鱼片，他总是放在热汤里烫熟了再吃。只能从小学课本学起的幼八，因为超龄被日本学校拒之门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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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运的是，当地华人就读的中华学校接纳了他。他索性将名字改成了中岛思华，不断给日本红十字会写信，打听去中国的船只。但在那个两国没有恢复邦交的特殊时期，这简直是痴心妄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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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等到可以回国的好消息，但等来了养母的信：你们娘娘俩团聚了，我也高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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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养母的信

1966年，中岛幼八因公访华，再度踏上了熟悉的土地。

彼时，由于中日尚未恢复外交关系，他只能向官方申请一个打往沙兰的长途电话。

一声“妈”之后，电话那头响起了养母声嘶力竭的呼喊：“来福、来福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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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6年，十年动荡结束。

当中岛幼八再次来到中国时，那个一直唤他“来福”的母亲，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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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▲中岛幼八回沙兰祭拜养母

当初电话那头声嘶力竭的呼喊，成了他听到的母亲最后的声音。

那声音永远回荡在他的记忆深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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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有此生？

中岛幼八从未忘记过梁老师的话。

毕业后，他加入了日中友好协会，全身心地投入到中日友好事业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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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，反华势力不断蓄意挑起事端，头戴钢盔、手持棍棒，肆无忌惮地殴打华侨。

就在那样的时局下，幼八四处奔走，举办中国展、推销中国货……

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，甚至因抗议而被屡次逮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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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抗议反华法案

由于每回讯问时，幼八坚持默而不答，警方对这个“屡教不改的惯犯”有了印象。

形容他是：看上去像中国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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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里，生母成了幼八最坚实的依靠。

生母总是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他聊天，还常常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想法，和他交流。

就这样，母子俩终于慢慢地重新建立起亲情的纽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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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年，生母中岛清江在日本去世，享年98岁。

临终之际，生母已经神志不清，时常喃喃自语：“我把自己的孩子扔在满洲了。”

原来生母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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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，正值战后70周年，中岛幼八决定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书。“让更多的日本人了解中国人是如何拉扯自己长大，中国是一个多么善良的民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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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给书起名《何有此生》。如果没有善良的中国人，又何有此生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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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名叫来福的中国孩子中岛幼八的书架上，摆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搪瓷缸子。那是他当年匆匆登上遗孤回国的最后一班船时，唯一从中国带回日本的童年物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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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岛说，他时常会静静地盯着这个搪瓷缸子。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，回到那片长着茂密玉米和森林的土地，回到那段珍贵的童年。在那里，他永远都是那个名叫来福的中国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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